顺天府衙的停尸房里,林开元将油灯往尸台边挪了挪。跳动的火苗在青砖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,照得那具无头尸体脖颈处的皮肉泛起诡异的油光。他伸手按了按创口边缘,指腹传来黏腻的触感,像是摸到了浸透猪油的棉絮。
"创面平整得过分。"他对着尸体自言自语,鹅毛笔在验尸格目上悬了半晌,终究没落下墨点。寻常刀斧绝切不出这般光滑的断口,倒像是整颗头颅被什么东西生生吮走的。
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林开元手一抖,几点墨汁溅在尸台边的素纱灯笼上,那灯笼是今早从新收的尸体旁取来的证物,此刻被墨渍染出几团狰狞的阴影。
"林仵作!"赵铁鹰撞开木门,铁塔般的身躯裹着秋雨寒气扑进来。这顺天府头号捕快此刻脸色煞白,腰间佩刀撞在门框上当啷作响,"菜市口...又发现一具..."
话音戛然而止。林开元转头时,正看见赵铁鹰死死盯着自己身后。那盏素纱灯笼突然无风自动,惨白的纱面掠过一抹幽蓝,映得墙上影子如活物般扭动起来。赵铁鹰突然怪叫一声,踉跄后退撞翻了铜盆,暗红的水渍顺着砖缝蜿蜒到林开元脚边。
"你看见什么了?"林开元握紧解剖刀,刀刃在灯笼光里泛着青芒。
赵铁鹰喉结滚动,半晌才挤出句话:"灯笼...刚才灯笼里有个影子..."他忽然闭了嘴,额头渗出冷汗。停尸房突然静得可怕,檐角铜铃的声响不知何时消失了,连雨打窗棂的动静都归于死寂。
林开元鼻尖忽然飘过一丝焦糊味。他猛回头,只见那盏染墨的素纱灯笼竟自内而外渗出黑斑,像是被无形火焰舔舐般迅速碳化。纸灰簌簌飘落时,他瞥见灯笼骨架上闪过几点暗红——那分明是干涸的血渍。
"今早收尸时,这灯笼握在死者手里?"林开元声音发紧。他想起清晨在城隍庙后巷见到的场景:更夫张二狗仰面倒在泥水里,脖颈以上空空如也,右手却死死攥着这盏灯笼,五指关节都抠进了竹骨。
赵铁鹰刚要答话,远处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。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冲向门外。穿过回廊时,林开元注意到沿途灯笼竟灭了大半,残存的几盏也昏暗如萤火。他伸手去摸腰间火折子,却摸到满手湿冷——不知何时飘起的雨丝里,竟混着某种腥甜的味道。
证物库门前瘫着当值衙役。林开元蹲下身时,灯笼光恰好照在那人脖颈处——本该是头颅的位置只剩一圈锯齿状裂口,断骨参差如犬牙。更诡异的是,方圆三丈内竟没有半点血迹。
"第七个。"赵铁鹰的声音在打颤,"和之前六具一样,脑袋凭空消失..."他突然僵住,灯笼映出他瞬间扭曲的面容。林开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只见证物库门缝里缓缓漫出黑雾,所过之处青砖上结出霜花。
林开元抓起灯笼往前照,昏黄光晕刺破黑雾的刹那,他看见库房里整整齐齐挂着六盏素纱灯笼。最末那盏突然亮起幽蓝火光,纱面上慢慢浮现一张人脸——正是地上衙役狰狞的面孔。
"跑!"林开元扯着赵铁鹰疾退。身后传来木料爆裂的脆响,六盏灯笼破门而出,宛如鬼火悬空追来。回廊两侧的灯笼接连炸裂,黑暗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。赵铁鹰突然惨叫一声,林开元转头时,正看见最后一盏廊灯熄灭的瞬间,捕快魁梧的身躯像被抽了骨头般软倒,头颅在触地前已消失无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