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婉莹面色淡淡收起了琴,重新落座时,整个人也委顿着艳彩,不似方才那般有生气。
李云慈便趁机向着那官眷丢眼色,那女人会意,清了清嗓子,扬声道,“咱们大饶素有两朵金枝闻名,一支是文牡丹,便是咱们的宰相千金萧小姐,另一支……”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移动,看向沈沐清。
沈沐清本来置身之外,突然感觉四周气氛异样,一抬头见所有人都在看着她,不觉蹙了蹙眉,便也留心听下去那女人在鬼唠叨什么?
“这另一支号称武玫瑰,乃是镇国将军的千金沈小姐。方才萧小姐以一曲博了个满堂华彩,不知沈小姐又有何技艺可露一露,让我等也开开眼。”
沈沐清默默听完,一脸平静无波。倒是景承煜有些沉不住气,一个连荷包都绣的别开生面的女人,让她在这种场合献艺,那便是着意在打她的脸,让她出丑。
他无论如何不肯让她落人笑柄,便有心替她出头,她却暗暗压下他的肩,学着他的口吻道,“放心,我有分寸。”
说完,径直起身,嫣然一笑道,“这位姐姐拿我比金枝,齐名萧姐姐,这可愧不敢当。小女资质平庸,没什么太拿的出手的,但既然各位兴致盎然,若不怕荼毒双耳,那我也便献丑,奏上一曲吧。不过我不弹古琴,弹琵琶。”
听了她的话,满场之内有人惊讶,有人暗笑,有人鄙夷,有人不爽,各揣心事,却都是不看好她。
敢在萧婉莹一曲后,还不知死活要弹奏,那就如同在关公面前武大刀一般可笑。
景承煜先时还有些替她捏把汗,但见她言笑从容,丝毫不显紧张,便知她心中有数,顿时也放了心。
李云轩却不比景承煜对她了解够深。沈沐清素有拙名在世,是个样样都不在行的官家小姐,因此背后没少被人嘲笑是个空有一张脸的花架子。
他也忧心她的名声,遂急急道,“清儿……”
沈沐清看也没看他,扭身上前去取琵琶。
琵琶握在手中,她心情无比复杂。
前世,她的确是个不学无术的空架子,可就因为爱上李云轩,知道他喜欢萧婉莹的琴声,她便背地里发狠修习琴技,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努力,在天赋上都比不过萧婉莹,遂又改练琵琶。
技成之日,却是他变脸贬斥她之时,于是她那一手辛苦习得的琵琶声,再无知音聆听。
想不到隔绝一世,这哑掉的琵琶竟还有再响之时。
她垂眸敛息,稳住心神,青葱玉指悠然划拨,一阵珠玉声响,熨帖耳膜,起时幽微缠绵,渐渐铿锵倥偬,竟是一曲将军令。
这曲子她弹得高亢悲昂,瞬间便把所有人都带入了古战场之中,杀伐之声犹在耳边,旌旗展展,战马嘶鸣,刀舔热血,骨露豪情。
那些吃惯了太平饭的爷们,早已软掉的筋骨,在她的琴音中,不自觉的挺了起来。
景承煜听的诧异,暗觉这琴音中别有深意,那悲,那恨直破人心,让他不禁倍觉凄凉,为她而心疼。
他的夭夭,究竟背负了多大的旧痛?
他不觉沉眸看向李云轩。李云轩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这支战曲之中,平静而克制的神情下,那巨大的野心被挑逗出来,满满扩散成一股王霸之气。
到底还是露出来了,在这曲中,在景承煜的眼中,李云轩赤裸裸的显了形。